第二十二章 · 八齐（一）

快到年底了，结案的压力和沈阳的雾霾一样来势汹汹，每周更新也未必能保证了。请朋友们耐心等等，沈阳终究会见蓝天，老高依然热衷水煮。

岩对岫，涧对溪，远岸对危堤。鹤长对凫短，水雁对山鸡。星拱北，月流西，汉露对汤霓。桃林牛已放，虞坂马长嘶。叔侄去官闻广受，弟兄让国有夷齐。三月春浓，芍药丛中蝴蝶舞；五更天晓，海棠枝上子规啼。（老规矩，读三遍）

最近一定有很多家庭，为了是不是再生一个而纠结。有一个主流的正方观点叫做「给孩子找个伴」，老高觉得这类观点有点一厢情愿。自从年初接手了婚姻继承案件以来，老高看惯了兄弟姐妹为点遗产反目成仇。还好，这些遗产的量级都不够大，还停留在「要钱」的层面。如果遗产大到一个国家，就往往都是「要命」的。比如我们之前讲过的公子小白和公子纠，以及今后要讲的「玄武门之变」。

当然，老高会这样想，和我那天天接触负能量的职业有关。其实暖暖的故事也还是有的。弟兄让国有夷齐中的夷齐，分别是指伯夷和舒淇（又打错了，是叔齐）。听过相声《白事会》的或许会知道他俩，最后那段贯口中提及「秦琼、敬德、神荼、郁垒四大门神，羊角哀、左伯桃、伯夷、叔齐名为四贤」。伯夷、叔齐是亲哥俩，和商纣王大体生活在同一时代。他们的老爸是古孤竹国的国王，没人知道他的确切名字，就给他起了一个现在看起来很时髦的称呼，孤竹君。孤竹君生前多次口头表示要把国家传给幼子叔齐，但没有立下书面的遗嘱。所以叔齐认为这种情况应该适用法定继承，由长兄伯夷接任国王。但伯夷则坚持认为口头遗嘱也是有效的，为了充分作出放弃继承的意思表示，伯夷选择了一个很特别的方式，逃亡。而叔齐为了坚持自己的法律理念，也作出一个很特别的回应，陪着逃亡。还好，这个孤竹君还有一位不太特别的二公子。

你是风儿我是沙，一路逃亡到天涯。兄弟俩结伴同行，谈谈法律说说道德，不知不觉从河北跑到陕西。一到陕西就撞上周武王起兵伐纣。这哥俩上来就把周武王教育了一番：父死不葬就出兵，孝吗？以臣弑君，仁吗？周武王气得说了两句东北话：你sei啊？削你奥！多亏姜太公拉架：拉倒吧，都好面儿的人！（此义人也）伯夷、叔齐扣马而谏，不过是武王伐纣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商纣王荒淫残暴，奴隶兵们早就等着人来解放呢。后面的故事前面讲过了，详见第八章阵前倒戈辛纣战。

这里顺便提一下，商灭夏，周灭商，这两段故事，基本上属于「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右手左手慢动作重播」，想当初夏桀统治下的广大人民群众也都盼着念着商汤的部队先来解放自己，「民望之，若大旱之望云霓也。」汤霓说的就是这个事。

武王伐纣成功后，「归马华山之阳，放桃林之野」，所谓「刀枪入库，放马南山」以示天下太平。桃林牛已放说的就是这个。虞坂马长嘶说的是伯乐相马的故事，第十六章讲过的。

在老高各种牵强的插典故的同时，伯夷叔齐的故事还在继续。为了继续「好面儿」，他们决定不食周粟，跑到首阳山去挖山野菜（采薇）。关于这段故事其实还有些八卦的后续，有兴趣的推荐去读读鲁迅先生的《故事新编》。一共八个故事，中间就有《采薇》。按照老高对文字的衡量标准，《故事新编》绝对是鲁迅最好的小说，比《呐喊》、《傍徨》高多了。为啥，有趣呗。现在的老高衡量文字的好坏只剩下一个标准了，有趣度。

伯夷叔齐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了，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争也好，让也罢，做父母的生前不把遗产分配好，身后就可能给子女添麻烦。有些前卫的父母会选择不给子女留财产，叔侄去官闻广受中的疏广就是这样一个人。疏广官至太子太傅，他的侄子疏受时为太子少傅，俱受汉中宗器重，并称「二疏」。但这叔侄俩坚持「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组团称病还乡。疏广带着大笔养老金回乡后，天天邀请至亲老友吃吃喝喝，将金钱遍赠乡里。他的观点就是「（子孙）贤而多财，则捐其志；愚而多财，则益其过。」

当然，这种生前捐赠也有后悔的，比如古蜀国的望帝杜宇。传说杜宇相当大度，把国家赠与给治水有功的鳖灵，然而这次捐赠竟然引出了一则流言，说是杜宇之所以禅位，是因为在鳖灵率众治水期间，杜宇与鳖灵的妻子通奸。这令杜宇又气又急，含恨逝去。于是化身为杜鹃鸟，又名子规，昼夜鸣叫，声音凄切。后来我们用「望帝啼鹃、杜鹃啼血、子规啼血」等等表达哀怨、愁思之意。五更天晓，海棠枝上子规啼就是说这个事。在人变的鸟中，子规不是最有名的，它前面还有一个精卫。

在处理遗产上比较决绝的，还有汉武帝刘彻。这一章扯上他，主要是因为汉露这个典故。汉武帝是汉朝诸帝中最为高光的，手握文景之治攒下的家底，干了很多露脸的事。皇帝当的越是过瘾，就越是怕死，越怕死就越迷信。据说他在建章宫造了一个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用这个大家伙接露水，当仙水饮用，这就是汉露的渊源。汉武帝天天喝这个，还能活到70岁，所以老高判断那个时代应该是没有雾霾的。汉武帝迷信的另一个例证，就是他相信好多人用埋小木头人的方法害他，为此他逼死了皇后卫子夫和卫子夫的儿子，太子刘据。

刘据死后，汉武帝决定把帝位交给小儿子刘弗陵，他先是叫画工画了一张「周公背成王朝诸侯图」送给重臣霍光，暗示霍光辅佐刘弗陵。同时，为了防止子幼母壮，吕后之事重演，果断杀死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

后来刘弗陵8岁即位，21岁就死了。刘弗陵没有子嗣，霍光拥立了刘弗陵的侄子昌邑王刘贺，用了27天很不顺手，所以赶在一个月无理由退换货到期之前退货了。后面的故事第六章讲过了，刘据的孙子，正在忙着和许平君新婚燕尔的刘病已突然被霍光喊回去当了皇帝，霍光还把自己的小女儿霍成君嫁给了刘病已，后面就是「故剑情深」、「南园遗爱」两段故事了，不知道的去翻翻第六章吧。老高本来没太重视这位后来的汉中宗，现在才发觉他的出镜率是很高的。

上段这些人物的故事，现在被拍成了一部热播剧叫《云中歌》，演霍光的是寇振海，演刘贺的是包贝尔，演刘病已的是陈晓，演刘弗陵的是陆毅，当然还空降了一个神秘的女子叫做云歌，扮演者是奔跑中的黄太，Angelababy.

最后还得讲几个语典。鹤长对凫短典出《庄子.骈拇》，「凫胫虽短，续之则忧；鹤胫虽长，断之则悲。」 比喻事物各有特点，不必强求。比如元好问有句「狗盗鸡鸣皆有用，鹤长凫短果如何。」

星拱北典出《论语.为政》「为政以德，比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通拱）之。」北辰就是北极星，北极星正处地轴所指，所以在天空中的位置恒定，古人认为是天之枢也。

月流西是一种自然现象，老高不知道原典，倒是读过一首毛主席的词，这首《虞美人.枕上》是他老人家的早年作品，还没有帝王气，全都是相思骨。

堆来枕上愁何状，江海翻波浪。夜长天色总难明，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晓来百念都灰尽，剩有离人影。一钩残月向西流，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这首词版本比较多，这个是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校订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