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 十五删(二)|宠爱的小船说翻就翻
犹对尚,侈对悭,雾髻对烟鬟。莺啼对鹊噪,独鹤对双鹇。黄牛峡,金马山,结草对衔环。昆山惟玉集,合浦有珠还。阮籍旧能为眼白,老莱新爱着衣斑。栖迟避世人,草衣木食;窈窕倾城女,云鬓花颜。(老规矩,读三遍,读着不顺溜的,翻翻第四、十、十三章,温习一下关于旧韵的知识)
必须承认,自打写上了《水煮声律启蒙》,老高就彻头彻尾地堕落成一个「标题党」。当然依惯例,我们还是得把那些卖点不足的典故先讲完。
结草和衔环和《白蛇传》一个路数,都是关于报恩的玄幻故事。结草典出《左传》,说话晋国大夫魏武子有一爱妾,魏武子生病时嘱咐儿子魏颗,「我死之后,找个好人家让她再嫁」。病重之后,魏武子又对魏颗说,「我死之后,让她为我殉葬」。
按法理来说,遗嘱内容抵触的,应该按最后的遗嘱为准,但魏颗认为「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把魏武子初病时的嘱咐认定为其真实意思表示,将此妾改嫁他人。
后来晋秦交战,魏颗和秦力士杜回相搏,见一老人将地上的草打了个结,绊倒了杜回,魏颗才俘虏了他。后来魏颗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老人对他说:我就是改嫁之妾的父亲,特来报答你的活女之恩。可怜的是杜回,致死也没有搞明白魏颗是怎么装上的外挂。
衔环典出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这本书说的都是些不靠谱的故事。说话汉人杨宝九岁时,见到一只受伤的黄雀,将其带回家中,精心治疗后放生。放生当晚,来了个黄衣童子,说自己便是那只黄雀,乃王母使者,为感谢救命之恩,送给他四枚玉环,「令君子孙洁白,且从登三公」,结果杨宝后人,果然四世名公。「结草衔环」为旧时常用词汇,比喻感恩戴德,至死不忘。
昆山惟玉集,合浦有珠还是两则关于商品原产地的典故。昆山就是昆仑山,出美玉。千字文中就有一句著名的广告语「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合浦还珠」典出《后汉书》,说得是合浦郡本盛产珍珠,但因历任官员过度开发,珍珠都移往他处。后来孟尝(不是孟尝君)任合浦太守,革除弊政,科学发展,珍珠又重新回到合浦郡的海中。
阮籍旧能为眼白我们在第十二章讲过的,老莱新爱着衣斑是《二十四孝》故事之一,相传春秋楚国隐士老莱子,年龄近七十还经常穿着五色彩衣,学着小孩玩耍啼哭的样子,逗父母开心。
《二十四孝》归集于元代,后来因为有插图,所以在民国之前的五六百年里,即便是贩夫走卒、野甿村姑,也大都是耳熟能详。这里面有些我们是讲过的,比如虞舜孝感动天和陆绩怀橘遗亲,这两个还都是比较正常。至于老莱子戏彩娱亲,用鲁迅先生的话说,就是将「肉麻当有趣」了。
当然,《二十四孝》中还有些故事更是不可理喻,比如王祥卧冰求鲤,且不说冰面能不能被体温融化,单是面对这样一个不会制造和使用工具的人类,除了无语只有呵呵。
更令人发指的还有郭巨埋儿奉母,为了不影响供养母亲,竟然想将亲生幼子活埋,这就是一个杀人犯!现在国学热了,有些人旁的不懂,就搬出《二十四孝》来,当作祖传宝贝来招摇惑众,对此除了屏蔽脏话若干字,老高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
好了,剩下的篇幅我们说正题,从那位窈窕倾城女说起。现在我们经常用「倾国倾城」来形容女性颜值爆表,它本出自汉武帝时期的一首歌,「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作词、作曲、演唱都是汉武帝的御用音乐人,李延年。
其实,这歌词是一篇软文,李延年用它成功的向汉武帝推荐了自己的妹妹,也是就后来的李夫人。
汉武帝自得李夫人以后,爱若至宝,专宠一时,一年以后李夫人生下昌邑王刘髆。但因产后失调,日渐憔悴,没多久就病死了。重病期间,李夫人坚持不让汉武帝看到自己的病容,只是托付其照顾自己的家人。之后她对家人说了一段很有见地的话: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事情果不出李夫人所料,李夫人坚持只把美好的一面留给武帝,反而激起了武帝无限的怀念与怜惜。李夫人去世后,武帝用皇后礼将她安葬,将李延年封为协律都尉,还破费心思地将她的另一个哥哥李广利升为贰师将军。
当然在汉武帝54年漫长的皇帝生涯中,李夫人的这点剧情既短暂又单薄。但其实在武帝身边的女角中,这位短命的李夫人却已经是结局最好的了。
陈阿娇、卫子夫、钩弋夫人,一个死的比一个惨。
陈阿娇是典型的「孔雀女」。她母亲是汉景帝唯一的同母姐姐,也就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姑姑,长公主刘嫖。长公主一心想让陈阿娇做皇后,先向太子刘荣的母亲提亲被拒绝。这对长公主来说是个小问题,阿娇横竖要做皇后,谁娶阿娇谁才是太子!
反正喜欢阿娇的又不是没有?有个熊孩子就曾经对长公主讲:「若得阿娇作妇,当作金屋贮之」,这就是「金屋藏娇」的来历,没错,那个熊孩子就是刘彻。
最终,在长公主的积极运作下,刘彻成为了汉武帝,立陈阿娇为皇后。后面的剧情我想大家都可以预测得到,汉武帝羽翼丰满之后,就无法容忍身边有一个恃功娇宠、刁蛮善妒的孔雀了,最终陈阿娇被禁足于长门宫,郁郁而终。
陈阿娇曾托心腹内监,携黄金万两,求司马相如写了一篇《长门赋》,试图唤醒汉武帝的旧念,奈何「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陈阿娇被废的直接原因是她妒忌卫子夫专宠,找来巫师画圈圈。卫子夫是汉武帝在姐姐平阳公主家带回来的,在汉武帝于陈阿娇彻底翻脸之后,就独得皇帝恩宠(想起了宋小宝,对不起先笑会)。在陈阿娇废后之后两年,卫子夫为时年二十九岁的汉武帝生下了第一位皇子刘据,随即被册立为皇后。
卫子夫是个典型的「凤凰女」,她的成功带来了整个家族的蜕变,包括弟弟卫青、外甥霍去病在内五人封侯,卫青还娶了前面那位平阳公主。以至于民间传唱「生男无喜,生女无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
无奈何「漏催水咽玉蟾蜍,卫娘发薄不胜梳」,容颜易老,荣宠不再,任凭卫子夫一生谨慎,平静无波,但最终还在爆发了针对太子的巫蛊之祸,母仪天下38载的卫子夫在绝望中自缢…
这个时候年轻貌美的钩弋夫人正踌躇满志,她的儿子刘弗陵四岁了,颇得武帝盛爱。皇后和太子都已空缺,前景似乎美如画卷。然而,她最终只得到了一半,刘弗陵的确成了太子,而为了防患太后乱政,汉武帝决心立子杀母…
陈阿娇、卫子夫和钩弋夫人临死前,一定都在想这样一个问题:这宠爱的小船咋就说翻就翻呢?
汉武帝死后,钩弋夫人的儿子刘弗陵当了皇帝,刘弗陵死后,霍光找到了李夫人的孙子刘贺当皇帝,27天后换成了卫子夫的曾孙刘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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