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 二冬（二）｜寻秦后记

明对暗，淡对浓，上智对中庸。镜奁对衣笥，野杵对村舂。花灼烁，草蒙茸，九夏对三冬。台高名戏马，斋小号蟠龙。手擘蟹螯从毕卓，身披鹤氅自王恭。五老峰高，秀插云霄如玉笔；三姑石大，响传风雨若金镛。（老规矩，读三遍）

台高名戏马和第一章出场过的项羽有关。说话项羽灭秦之后，自立为西楚霸王，定都徐州。在城南因山为台，开跑马场，搞阅兵式，故名戏马台。戏马台象征着项羽的光辉岁月，免不了被文人们拿出来「在他生命里，仿佛带点唏嘘」。这里摘录一阙元人萨都剌的《木兰花慢.彭城怀古》:「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想铁甲重瞳，乌骓汗血，玉帐连空。楚歌八千兵散，料梦魂应不到江东。空有黄河如带，乱山回合云龙。汉家陵阙起秋风，禾黍满关中。更戏马台荒，画眉人远，燕子楼空。人生百年如寄，且开怀，一饮尽千锺。回首荒城斜日，倚栏目送飞鸿。」这首词毛主席他老人家很喜欢，有宝贵的手书。前几年徐州市政府出钱，请谷建芬老师把这首词谱了个曲，曲子真心很一般，好在韩磊大叔唱的好，能在《我是歌手》拿冠军，唱功不是盖的。

萨都剌称项羽是「英雄」，其实古今文人对项羽的态度亦大抵如此。司马迁的《史记》是纪传体，时髦的说法就是以人为本。人分三六九等，肉分五花三层。帝王入本纪、诸侯入世家，其他人只能入列传。但司马迁作为汉代史官敢破格将项羽写进了本纪，而且写得最走心，足见其对项羽的认同。当然他本人被刘氏子孙给清静了，不排除有点私心。

项羽本纪只交代了项羽的叔叔和爷爷，没提他爹是谁，史学家也达不成一致意见。黄易大神说是项少龙，呵呵吧。平心而论《寻秦记》是一部相当精彩的小说，可惜黄易的作品都有点「典雅黄」，不适合小盆友看。

项羽天生重瞳，身长八尺余，形象应该是不错的。传统连环画里基本都是画成《西楚霸王》中吕良伟那样。这些年导演们都喜欢另辟蹊径，找吴彦祖（王的盛宴）和冯绍峰（鸿门宴传奇）这样的帅锅来言，居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项羽的武力值爆表，传说他能力扛千斤鼎，这个谁信谁弱智。但其勇冠三军确实没啥争议。在传统评书中项羽霸王枪在枪中之王，大开大阖，属于至刚一路，为六合枪法之首。余下的是张飞桓侯枪、尉迟恭鼍龙枪、赵云子龙枪、罗成梅花枪和郭子仪汾阳枪。老高是评书控，扯上评书就像嚼上了炫迈口香糖，根本停不下来。评书里事大家不必当真，但项羽一生征战鲜有败绩确是真的。前面讲过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上联说得就是项羽。话说项羽战章邯时想了个狠招，渡漳河后把锅砸了、船毁了、帐篷烧了，一人就发三天粮，士兵们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个个爆发小宇宙，最终以少胜多，大败秦军主力，彻底动摇秦王朝的统治。

鸿门宴、霸王别姬这些桥段都被大家拍滥了，最后咱再说一桩纵火案。项羽死后N年，唐人杜牧写了篇《阿房宫赋》，指控楚人项羽烧了阿房宫。因为他这篇文章写得太好，项羽又死无对证，于是就产生了这桩冤案。近年考古发现了新证据，原来阿房宫从未真正建成，杜牧笔下的阿房纯系YY，但项羽还是不能平反，因为他的确纵过火,没烧阿房宫，却烧了咸阳宫。而且这一把火直接导致了先秦史料的严重缺失，要知道秦始皇焚书，焚的都是民间的，人家宫里有备份，结果项羽一来把备份也给烧了。这个罪过后来都记在了秦始皇身上，对项羽而言，也算是错进错出了。

说项羽的最后一段，和大家分享一个老高最喜欢的谜语，注意我没说「之一」！谜面是「刘邦闻之则喜，刘备闻之则悲」打一字，谜底在本章结尾。

再说斋小号蟠龙，说得是东晋桓玄在屋子里画了很多龙（和前文讲过的叶子高一个爱好），取名蟠龙斋。这个典故实用价值不大，顺便聊聊斋堂名号。一般文化人都有个斋堂名号什么的，要知道名字都是父母起的，而斋堂名号则可以自己做主，充分表达个性化的价值取向，这和现在的微信名一样，必须弄个个性的，有人还时不时就换一个。但斋堂名号不像网名那么天马行空，常见的有斋、堂、室、轩、阁、山房、草堂、精舍等等，比如蒲松龄的聊斋，王国维的观堂，梁启超的饮冰室（总赶脚像买冷饮的），辛弃疾的稼轩，黄庭坚的松风阁，袁枚的少仓山房，纪晓岚的阅微草堂，张大千的摩耶精舍等等。

手擘蟹螯从毕卓，身披鹤氅自王恭，说的是东晋的两位名士。毕卓好酒，而且不像老高这样配点花毛一体就心满意足了。这个老毕是要吃大闸蟹的，《世说新语》里记载了他的语录：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活脱是「吃货」的祖师爷。这个老毕和那个老毕一样，都因为饮酒被废职。周总理写诗不多，少年时写过一篇《送蓬仙兄返里有感》就用到了毕卓持蟹这个典故，全文摘录，展示一下老前辈们的国学功底：「相逢萍水亦前缘，负笈津门岂偶然。扪虱倾谈惊四座，持鳌下酒话当年。险夷不变应尝胆，道义挣担敢息肩。待得归农功满日，他年预卜买邻钱。」里面典故很多，不占篇幅，自行脑补吧。怎么样？周总理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吧。

如果说毕卓是餐饮达人的话，那王恭就是时装达人了。王恭长得很帅，也是古代有名的男神之一。当时人称其「濯濯如春月柳」，后来就用「王恭柳」来形容美男了。王恭不单长得帅而且会摆酷，「尝被鹤氅裘，涉雪而行」，有个叫孟昶（古代有两个比较有名的孟昶，注意区分）的俗咖看见了，以为是「神仙中人」。这也难怪，评书里有鹤氅控的主要就是神仙级的紫阳道人和半人半仙的诸葛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