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 十二文（三）

尧对舜，夏对殷，蔡惠对刘蕡。山明对水秀，五典对三坟。唐李杜，晋机云，事父对忠君。雨晴鸠唤妇，霜冷雁呼群。酒量洪深周仆射，诗才俊逸鲍参军。鸟翼长随，凤兮洵众禽长；狐威不假，虎也真百兽尊。（老规矩，读三遍，读着不顺溜的，翻翻第四、十、十三章，温习一下关于旧韵的知识）

虽然后有李商隐、杜牧并称「小李杜」，但提到唐李杜，一般的理解还是指李白和杜甫。这两位旧体诗的标志性人物，之前我们都专门讲过（详见第十二章和第十九章）。话说杜甫三十二岁那年，遇到了四十三岁的李白，两个谈诗斗酒自驾游，度过了一段基情四射的时光（醉眠秋共被，携手日同行）。

在那之后，杜甫对李白一直念念不忘，在朋友圈里发了不少写给李白的诗。一方面，那段自驾游的日子确实是他一生之中难得的幸福时光；另一方面，貌似他也在不断地提醒圈里的新朋友，哥和李白是很熟的。

在一首《春日忆李白》中，杜甫对李白的诗给予了高度的评价，「白也诗无敌，飘然思不群。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为了赞美李白，他不惜搬出了时人推崇的两位老前辈，但现在看来，这两位老前辈（庾开府、鲍参军）才是真正的受益者。这就叫躺着也中奖。

诗里的鲍参军，也就是本章原文中的诗才俊逸鲍参军，说的都是南北朝时著名诗人鲍照。这个人曾任南朝宋临海王刘子顼（旭）的前军参军，所以世称鲍参军。后来刘子顼谋反，鲍照被乱兵杀害。

虽然生平写得很简单，但这位鲍参军对诗歌的发展却有着巨大的贡献。

鲍照比我们讲过的谢灵运小29岁，比沈约大27岁。当时诗歌圈里的时尚潮流是写五言诗。这股潮流大抵是从 「古诗十九首」开始的，这十九首五言诗一经流出，即被广泛转发，疯狂模仿，成为「千古五言之祖」，可惜一直没有人来认领原创。

七言诗偶尔也有人写，比如曹丕的《燕歌行》。「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优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感觉到什么特殊之处没有？曹丕好娘炮？一边站着去！圈里谁没写过几首反串的诗！

老高说的是韵。这首诗句句押韵，有一个专有的名称叫「柏梁体」。据说是汉武帝在柏梁台和群臣赋诗，要求每人一句七言，句皆用韵。这在鲍照之前是常态。后来还有一首有名的柏梁体诗叫《饮中八仙歌》。巧了！又是杜甫写李白的。

老高为什么会把「句句押韵」，称为特殊之处。这是因为从现在来看，旧体诗中，无论五言还是七言，都以隔句押韵为常态，这种句句押韵的诗反成特例。剧情的转折点在哪里？没错，正是从鲍照开始的。鲍照的《拟行路难》十八首突破了之前七言柏梁体句句押韵、缺乏流转的缺点，创造性地以七言为主杂以其他句式，隔句用韵，自由换韵，「如五丁凿山，开人世所未有」，对后世七言诗的创作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

用时髦的话说，就是开创了七言诗创作的「新常态」。

以「古诗十九首」为老规矩的五言古诗，和以《拟行路难》为新常态的七言古诗，再加上第三十三章讲到的近体诗所包含的五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律诗、七言绝句，这六种体例构成了旧体诗最常规的分类方法，比如沈德潜的《唐诗别裁》（多出一个五言长律可以视为五言律诗的一种）和蘅塘退士的《唐诗三百首》（多出一个乐府的概念单讲）。

当然了，古体诗作为一个「非近体诗」的周延概念，它的外延还应该包括年代更加久远的谣谚体、诗经体和楚辞体，以及和五古、七古纠缠不清的乐府与歌行。简而言之，在旧体诗的体系中，不是近体诗的都是古体诗，非此即彼。

至于词，老高觉得诗就是诗，词便是词。诗仅分古体、近体，加上广义的词、曲，合称旧体诗词更加合适。甘棠老友徐晋如极力提倡用「国诗」的概念取代旧体诗词，对此，老高觉得真心无所谓，「旧」又有什么不好？

好了，再把话题拽回来。「明远（鲍照的字）乐府......后太白往往效之」，鲍照对李白的影响很大。鲍照写《拟行路难》，李白就写《行路难》。《行路难》中最有名的当属「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那首，而另一首中写到「......陆机雄才岂自保…华亭鹤唳讵可闻......」，这个陆机是我们接着要讲的。

其实，我们之前讲过他…的一条狗，黄耳。

陆机与其弟陆云合称「二陆」，也就是原文中提到的晋机云。

？选手A请作答，陆机、陆云和谁并称「洛阳三俊」 ：顾荣 ？加10分

？选手B请作答，陆机、陆云和谁并称「潘江陆海」 ：潘岳 ？加10分

？选手C请作答，陆机、陆云和谁并称「金谷二十四友」 …选手C吐血中…

「二陆」是官三代，老爹是陆抗，爷爷是陆逊。吴亡后「二陆」出仕西晋，文才倾动一时，时有「二陆入洛，三张（张载、张协、张亢）减价」之说。 李白诗中的「华亭鹤唳讵可闻」说的是陆机含冤被杀时，感叹道：华亭的鹤鸣声，哪能再听到呢？。这和第十八章讲过的李斯黄犬之叹异曲同工。其实，李白也是这么想的，下面我们把李白的这四句补全：…陆机雄才岂自保，李斯税架苦不早。华亭鹤唳讵可闻，上蔡苍鹰何足道…

陆云也有一个著名的典故。说话陆云初到洛阳，在太常张华府上遇到荀隐。张华说：既然都是文化人，自我介绍不能太 low 呦！于是陆云说「云间陆士龙」，荀隐回「日下荀鸣鹤」。士龙和鸣鹤分别是二人的字，很多人认为这是对联的滥觞。

还剩下三个人简单讲。

酒量洪深周仆射说的是两晋名臣周顗（倚），其好酒成性，任仆射之时，酒醒办公的日子很少，故称「三日仆射」。老车也是真扯，一喝就醉怎么能叫酒量洪深？

蔡惠对刘蕡。蔡惠，汉朝人。他曾梦见，得到一棵谷穗又失去了。有人给他圆梦说，禾失为「官秩」的「秩」，后来就升官了。

说话老高有一回，梦见自行车丢了。我自己圆梦说，车失为「轶」，近日事业必有突破，又过了几天…自行车真的丢了。

刘蕡（焚），唐朝人。他在公务员考申论时，极言宦官对国家的危害。时宦官专横，千夫诺诺。一士谔谔，考官不敢取也。读过这篇申论的人都说「刘蕡下第，我辈登科，实厚颜矣」！

1958年，毛主席为直言不讳的刘蕡写了一首七绝：「千载长天起大云，中唐俊伟有刘蕡。孤鸿铩羽悲鸣镝，万马齐喑叫一声」，赞美他不畏权贵、直言上书的精神。

第二年，彭德怀上万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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